回到無妄海的一瞬間，仙靈之氣魚貫而入，原本血肉模糊的手掌恢覆如初，司追面無表情，將自己當成一個容器，任憑仙靈之氣沖擊經脈。

手上翻轉，畫了個水鏡，等出來後，司追遲疑了一下，又收了。

“怎麽又收了？”天君留下的傳影符亮了起來。

司追若無其事，跳進了自己的水晶棺，“此次事了，或許又是幾萬年甚至更長時間不得相見，何必徒增煩惱，軟了心腸。”

天君：“……”

司追伸手拉水晶棺蓋，“有事？”沒有的話，她就睡了。

天君情不自禁皺起眉頭，“你就不能講究點？非要躺棺材裏？”雖然不是一般的棺材。

“要麽你給我送個床？”

多少年養成的面無表情瞬間破功，天君深吸了幾個呼吸，“怎麽說你也是個女上神，能不能稍微矜持點？”

“沒事的話，我先養養。”司追“哐”一聲拉上了棺蓋，躺好閉眼。

天君感覺自己青筋凸凸直跳，“你去過星河下了，天魔是否已經醒了？”

司追又拉開了棺蓋，“嗯，醒了。”

“那……”

“完全蘇醒是遲早的，你不是早就預料會有這麽一天，才在彌留的時候留了一手，讓我們得以再次轉生麽？”司追覺得厭煩，不想再繞彎子。

天君摸了摸鼻子，“世事難料，他如今還是全盛的模樣，而我們……”

“所以，你有什麽綢繆嗎？”幾人之中，她看似分擔了滅世之神的神力，實則兩相抵消，消磨掉了本來屬於自己的實力，如今連當初全盛時期三成神力也無，如果真的滅世之劫爆發，她護不住想要守護的人。

“他其實一直……”喜歡你。話到嘴邊，又膽怯了，就算如此，昊淵回想過去，依舊覺得膽顫心驚，他不能確定，被關了幾十萬年的天魔是否還對司追保有那份感情，更不能確定，少了長明的他和司追能否憑借二人之力，再次開啟兩極乾坤陣，如果屆時，條件二缺一或者一個也無……

司追最煩昊淵磨磨唧唧，又不是總喜歡玩你猜我猜大家猜的年幼時，何況，年幼時她就能看出其他三人的無聊心思，一點也不好玩。遂道：“說點實用的。”

“屆時憑我們的實力如果開不了兩極乾坤陣，我打算借助天梯，從下界吸取能量。”昊淵不再扭捏，全盤托出。

司追：“……”

沈思了許久，司追擺了擺手，“行了，我知道了。”話音剛落，隨手打散了昊淵的傳影符。

讓自己規規矩矩躺在水晶棺裏，任憑無妄海中仙靈之氣凝聚成液灌入棺槨，等仙靈液完全沒過身體，司追舒展經脈，將所有液體歸納入體，反反覆覆，潮起潮落。

此番景象震驚了來送八荒輪轉鏡的神獸，飛翔與雲霧中，久久不能言。

還是司追知道欲速則不達停了下來，彈指一揮，才讓神獸想起此番來的目的，恭謹將八荒輪轉鏡獻上。

司追隨意玩轉八荒輪轉鏡，“能否勞煩你去趟神山，幫忙送樣東西？”

神獸自然答應。

司追以手為刃，對自己左手一下，鮮紅的血爆開。

那血液的鮮美喚醒了神獸對血腥的渴望，渾身鱗片豎起，瞳孔更是豎成一條線，口水抑制不住往下滴。

司追一手引導無妄海仙靈之氣包裹住那只斷手，眼角斜了一下神獸。

一股毀天滅地的肅殺之氣朝神獸撲去。

“噗！”口水變成鮮血從神獸口中溢出，神獸匍匐，“求上神饒命！”

任其求饒，司追手上的動作依舊不停，在神獸快要絕望的時候，結束了封印，一個簡易版兩級乾坤陣展現眼前。

“把這個送到長明山，放於長明古神神像手掌之中。”將封印好的斷手隔空送到神獸身前，隨之彈指送了一粒丹藥，“這孕靈丹便當是你的報酬吧。”

神獸不敢遲疑，抱住那斷手就飛老遠。

等無妄海重新恢覆平靜，司追才將胸腔中的一口老血吐出，勉強靠在水晶棺上，右手強忍著顫抖引導仙靈之氣重塑經脈，新的左手慢慢重新長出來。

舒展新的左手後，司追拋出八荒輪轉鏡，將散落的神血全部匯聚到其中，鏡面發出耀眼神光，照耀九州。

長明山上，屬於司天的神座熠熠生輝。

那神光穿透界限，照耀到所有世界。

本來因為艾寶寶離開後一蹶不振的慕容昊存，見到此光，覺得莫名熟悉，枯萎的心，重新開始鮮活，“嘭嘭嘭！”心顫動地快要出來。

那是……刻進靈魂深處的眷戀。

閉上眼，張開雙手，沐浴神光，呼吸間，原本桎梏的境界蹭蹭蹭直上，等神光散去，再睜眼時，他已是九階。

天劍宗裏發生的事情，自然逃不過嵩陽的神識感知，他在天梯底下仰望蒼穹，內心猜測，上神讓重築天梯，會不會是為了天劍宗那個小子？

神庭之中的天君恨恨砸了一個夜光杯，心中也同樣有這樣的疑問，可他一向想的多，又覺得司追不會為了一個凡界中人如此，哪怕那人在下界是人中龍鳳，在神庭到底不夠看，那麽，到底是為什麽？在這麽敏感的時候，要自傷去這麽做？

百思不得其解的何止是天君，被神光光顧的魔族深淵裏的遠古大魔更是撓破了腦袋。

夜至倒是沈著，完全不顧那神光灼燒自己的魔力，頑強現在光輝之下，這亦是他熟悉的，皮肉上的疼痛完全不敵內心的愉悅，那是附著於靈魂上的羈絆。

任憑他人懷念、猜想，司追脫力癱死在水晶棺裏，半空中八荒輪轉鏡飛速運轉。

鏡面明滅間，無妄海仙靈之氣如潮水在水晶棺裏來來回回，每退去一次，水晶棺便下沈幾分。

等司追再次睜眼的時候，全身徜徉在液化的仙靈之氣中，擡頭不見陽光。

司追挑眉，這情況倒是少見，神識探出，如石沈大海。

她召回上方的八荒輪轉鏡，將許久不曾用過的星辰浩渺劍召喚出來，以意念化作星辰形態，遍布水晶棺裏，自己則慢慢逆著潮流的方向前進。

也不知走了多久，終於走到盡頭，那裏有個蛋一樣的球形光圈散發著柔和的光。

伸出手，輕輕觸摸，手下一片溫涼。

“如果有機會重來一次，爾可願意？”一個沒有感情的聲音在司追心底響起。

司追停頓了一下，內心想著以往的美好，腦海中最後浮現的是與慕容昊存的點點滴滴，她搖了搖頭，“不願意。”她想守著那份繾綣，如果可以，直到永遠。

“那天下與慕容昊存必要舍棄一個，爾會怎麽選？”那聲音再次響起。

這次，司追並沒有遲疑，“如果沒有慕容昊存，那麽天下在與不在，又與我何幹？”不然她斷手何為？鬧著玩不成？

那顆蛋許久沒有發出聲音，司追以為沒有問題了，打算收回手，一股吸力強制阻止了。

司追挑眉，另一只手以指為劍，指尖匯聚能量，隨時準備動手。

“如果讓爾在天魔和慕容昊存之間選呢？”

“為何要選？”

司追這個反問讓那顆蛋晃動了一下，“如果他們中一個人必須要由爾結果，才能保住這天下，爾會怎麽選？”

“吾為何要回答？”司追饒有興味，也用起了那顆蛋一樣的語氣。

那顆蛋：“……”

司追揮手一劍，不止從指上爆出無上劍氣，就連身體也充斥無數劍意。

那顆蛋始料不及，慌忙滾動，依舊被削下幾塊。

“你！”本來沒有感情的聲音，終於有了波動。

指尖變動，又是一劍揮下，司追冷笑，“不過是沾了無妄海的光，萬萬年裏吸收了眾神餘志的殘念，竟然敢在吾面前放肆。”

被戳破本質的蛋都要氣死了，司追砍下的能量片是它萬年來的凝聚成果。

本以為司追會繼續，不想卻停了下來，“既然你繼承了那些上神的遺志，那便不能讓你在這裏埋沒了，以後你便是道果，凡通過你之問心的，皆可實現一個彌補過去的願望，想來那些遠古上神也是願意的。”

被取名的蛋拼命搖晃，表示不要。

司追隔空將砍下的能量片收好，笑道：“不願便不願，再晃下去，你那碎片又要掉下來了。不過，你不寂寞嗎？”

蛋沈默了，其實司追是它遇見的第一個生物，哪怕上面來來回回，底下這裏，從無有人打擾。

“你好生想吧，若是有一天想通了，便通過此物與昊淵聯系，想來他會歡迎的。”司追取出昊淵留在她身上的一縷牽掛，讓其化作游走的光圈分布在蛋的周圍。

“再見。”司追做完後與之道別。

那顆蛋滾了一圈去追，又停下了。

它以為如果出去，真的還能再見，哪裏想，有些人終究是過客，錯過了便是永生，哪怕它生命悠長，接近與天同壽，哪怕它能量足夠讓時間輪回千百次，依舊不能改變。

等到無數年後，他們的名字，或許只能在傳說中相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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